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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鬼故事内蒙古(民间鬼故事妮儿回来了)

作者: 时间:2022-05-17

八旬老妪为何穿嫁衣入葬?十几年后,孙儿揭开爷爷离家不归的谜底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它流传在燕赵大地之上,很多人读完这个故事之后,往往难掩内心的震撼和哀痛,这种痛来源于我们对那个时代最深沉的感动,以及对那些先烈们,发自内心的无比崇敬。

1996年冬,这一年的冬天相当寒冷。

河北省西南部, 行唐县庄头村的一户人家发生了火灾,八十二岁的老奶奶——付三妮被困屋中,不幸被大火烧成重伤,其后,虽经医院方面全力抢救,却最终宣告不治。

悲痛的家属们含泪将老人拉回家中,众人团簇在她的身边,悲戚地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然而,即便在不吃不喝、不能输液的情况之下,七八天过去了,老人却始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看着老人身受苦楚却一直苦苦支撑的样子,在场的所有人都难过地泣不成声,全村老少也都过来看望、安慰付三妮,却没人能够解开这位耄耋老人的临终心结。

趴在付三妮床边的外甥女擦了擦脸上的泪,将嘴凑到付三妮的耳边,颤声问道:

“三姨,你是不是还在等我三姨夫的信儿呀?”

已经身处昏迷弥留状态的付三妮,在听到了外甥女的这句话之后,竟然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她那干瘪的嘴唇颤抖着,虽然无法说出话来,却丝丝地吐着粗气。

众人这才明白,这位已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即便临终前,还是苦苦挂念着,自己那个已经失踪了六十四年的丈夫——崔志尧。

年少有为

1914年,河北省行唐县庄头村的一户崔姓人家,新添了一名男婴,这已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相比长子崔喜尧,此番家中得子,大家除了多子多孙的喜悦之外,对眼前的这个男婴更多了一层殷切的期盼,随后,男主人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崔志尧。

崔家属于传统的耕读之家,崔志尧的爷爷、父亲都曾念过私塾,虽然没有考中功名,家中条件也算一般,但他们对于家中子弟的教育,却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小崔志尧自幼在爷爷、父亲的文化熏陶之下,文化素养比村中的同龄伙伴们要高出很多,每每看到孩子们在村头围着崔家孩子听故事的时候,人们都会羡慕地夸赞道,崔家这个老二,从小读书都不一般,啧啧,你看人家,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小崔志尧逐渐地成长起来,成绩在校内也是一直遥遥领先。1927年,哥哥崔喜尧考上了正定师范,而崔志尧则考入了保定二师。

1920年代保定第二师范学校大门和西下关街

一家考入了两个师范生,俩人以后出来就是有编制的公办教师,既端公家的铁饭饭,又有体面的社会地位,这让崔家上下欢喜不已。

喜讯传来的那一天,崔志尧的爷爷亲自拉着两个孙子,前去祖坟磕头烧香,祈求祖宗保佑,让两个孩子日后可以光宗耀祖。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年轻的崔志尧,日后所选择的道路,却与爷爷等人所期盼的安稳,相去甚远。

接受革命的青年

崔志尧的爷爷希望两个孙子日后能够本本分分地生活,然而他却忘了,二孙子崔志尧的性格,非常刚毅,从小就有别于常人。

早在崔志尧在行唐高小读书之时,充满正义感的他,对社会的黑暗非常不满,当他看到军阀和奸商之间互相勾结,坑害小民百姓之时,崔志尧随即组织校内进步学生,一起上街游行,并鼓动周围的群众们,敢于和奸商作斗争。随后激昂的百姓们,当街砸了奸商的商铺。

为此,崔志尧被官府以煽动群众闹事罪名抓捕,并扣押了起来。

得到消息的崔家上下,顿时慌作一团,众人四下找人托关系,找门路搭救崔志尧。崔家的家境本就一般,后来,崔父因病丧失劳动能力,使得崔家更是每况愈下。当年为了疏通关系,崔志尧的爷爷无奈之下,从地主家借了100块大洋的高利贷,才最终算是把这个“惹是生非”的孙子给救了下来。

崔家自此欠下了高利贷,生活一直很拮据,然而两个有出息的孙子最终考上了师范,这个又让崔家上下,再次看到了一丝未来的曙光。

然而,这丝曙光最终还是黯淡了下来,因为崔志尧的眼睛里,他追寻到了另外一种,难以抗拒的希望之光。

红二师的历史沿革

崔志尧所进入的保定二师,当时被更名为“河北省立第二师范学校”,这所学校后来与湖南第一师范、南京晓庄师范并称为“中等师范的光荣代表”,被后人称为红二师。

这所学校之内,建党之早可以追溯到1923年,学校之内的党员、团员、党外组织更是占到了三分之二以上,当时的中共保属特委、保定市委就设立在二师的校内,因此这里也被时人称为“北方的小苏区”

二师革命先烈

在红色底蕴深厚的环境之内学习、成长的崔志尧,逐渐接触到了许多先进的革命思想,年轻的崔志尧开始冲破家庭传统思想的束缚,逐渐将志向放到了忧国忧民的方向上来。

1929年,15岁的崔志尧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加入组织之后的他开始频频参加革命活动,在大革命失败之后,全国革命运动陷入低潮的情况之下,二师师生的革命热情却依然炙热。

1932年,二师八十余名爱国学生被国民党反动当局悍然开除,为了团结进步学生,学校共产党员开展了轰动全国的“保定红二师学潮”,崔志尧和其他同学们一起,积极进行着爱国护校的斗争。

7月6日,国民党反动派悍然派出军警进入校内镇压,在整个过程当中,8名共产党员、1名共青团员牺牲,4名共产党员被捕之后,英勇就义。

七六护校革命纪念馆

随后,国民党当局登报宣布,开除二师的五十多名爱国学生学籍,而崔志尧自然也被列入其中,同时,作为爱国学生中的主干人员,国民党当局还对之下达了通缉令。

崔志尧闻讯及时逃脱,然而,他却不知道,他被通缉的消息传回庄头村后,崔家的命运,也随之被彻底改变了。

家遇大变

崔志尧被通缉的消息传到庄头村后,崔家上下再次陷入了深深地恐惧当中,当年为了搭救崔志尧,一家人费了多大力气,还欠了高利贷才把他解救出来。

如今省府下令缉拿,让崔家人焦虑不安的同时,也深深陷入了绝望当中。崔志尧的母亲得知儿子下落不明,五内俱焚,随后大病一场,离开了人世。

而一心盼着孙子们光宗耀祖的爷爷,在得知二孙子在外犯事,被政府通缉,不知革命为何物的爷爷,陷入了深深地绝望当中,他连夜写信将在外地上学的大孙子崔喜尧叫回家中,希望他日后能够在家,安安稳稳继承家业,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

爷爷的身体,经此打击,便开始萎靡不振起来,随后渐有不起的样子。临终前,爷爷将崔喜尧叫到床前,告诉他自己已经卖掉了五亩地,还清了高利贷,后人们也不用背着债过日子了。

爷爷本想着,今后大孙子守着三亩薄田,和那头骡子,虽说清苦,但家里也能过的下去。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他更没有想到,大孙子崔喜尧的性格,是如此的脆弱。

崔喜尧是家中长子,自幼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也没有从事过任何农活,爷爷去世之后,一家老小都将希望寄托到他这个“当家人”的身上,这让他感到了难以承受的压力。

当时的骡子对农户来讲,非常重要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家中本已十分困难,家中那头耕作的骡子,却在一天清晨突然跑出棚子,跌入一口大水井中,淹死了。

在当时,农户家里的农活、力气活,全都要靠牲畜来协作,如今骡子死了,今后的农活该怎么办?生活又该怎么办呢?

崔喜尧坐在骡子身边,呆呆地看着地面,他感觉自己陷入了绝望当中,家里没钱买牲畜,而农活还得做,家人们还指望着自己吃饭呢。

年轻的崔喜尧感到了一阵恍惚,绝望中,他仿佛看到了爷爷,他喃喃地对爷爷说:

“爷爷,我真的受不了了。”

第二天,崔家人在骡棚里,发现了上吊而亡的崔喜尧,这下,崔家上下可就顿时崩溃了。接下来,周边的邻居们看到了崔家快速败落的场景,崔喜尧的媳妇撇弃尚在襁褓的孩子,逃回了娘家,而崔喜尧的奶奶,则因为家中接二连三的变故,急火攻心,最终得了偏瘫......

周边的邻居们都摇着头感慨着,崔家,恐怕是要完了。

直到一个深夜,一个年轻人从风雨中走进了破败的崔家,他抱起了衣衫褴褛的子侄,跪倒在了偏瘫的奶奶面前,嚎啕大哭。

“奶奶,孙儿不孝,回来晚了。”

这个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的男子,便是崔志尧。

一对夫妻

崔志尧回到家中之后,挑起了家中的重担的同时,依然不忘将革命的火种继续撒播在附近的群众当中,此时国民党当局已经撤销了对他的通缉,因此他在庄头村学校应聘当了一名教师,一面教书养家,一面利用工作之便,为进步青年、农民们宣扬革命思想。

为了拴住孙儿不安分的心,崔志尧的奶奶托人为他寻了一房媳妇,后来媒人按照崔家奶奶的要求,给他说了门亲事,女方是贾素村的,名叫付三妮。

当时的媒人往往是两头瞒,尽往好了说,媒人对付家说,崔家书香门第,家有良田十几亩,崔志尧一表人才,而且还是一个教师,女儿嫁过去,亏不了。

因此,当时的付三妮家里觉得,自家这是攀了高枝了,为了不让女儿去了被人看低,母亲还专门给三妮做了一身布料上乘、龙凤呈祥的红色嫁衣,出嫁那天将自己的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1932年农历八月十八日,十七岁的付三妮对未来满怀憧憬地坐上了花轿,当她跨入崔家的大门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家跟媒人说的,大不相同。

一个偏瘫的奶奶,一个不能干活的公爹,几个半大的小叔子、小姑子在地上爬得灰头土脸,还有大嫂留下来的一个嗷嗷待哺的小侄女,一直哭得人心里发慌。

眼前的景象让付三妮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她觉得糟透了,但新婚当晚,洞房里丈夫的那句话,最终让付三妮觉得,心里安静了不少。

崔志尧看着付三妮,感叹道:“你穿这身嫁衣,真好看。”

这句话让付三妮羞涩的同时,也感到了一阵温暖,对方是个性情中人,知暖热,还是个老师,自己也该知足了。

随后,崔志尧有些歉意,他感慨道:“你嫁给我,以后是要受苦了。”

付三妮这一次胆子大了起来,她抬起头,轻声说道:

“有你在身边,我什么苦也不怕。”

十七岁的付三妮嫁入崔家第二天,就脱下了嫁衣,进入厨房,开始为崔家这上下近十口人的吃喝,忙活起来。农忙之时,她和丈夫一起下地劳作,经常忙到深夜才回到家中。

那段时间,付三妮觉得,虽然辛苦,但有着丈夫的陪伴,苦也是甜的,特别是自己的丈夫和农村其他男人不同,他知书达礼,尊重女性。每天晚上吃完饭后,崔志尧都会教付三妮读书,他教妻子认字,并给她唱自己编的歌:

“穷人苦,穷人苦,穷人起来斗地主......”

崔志尧当时是行唐县团委书记,他经常会以“读书会”名义,召集同志们在家中秘密开会,而这个时候,怀有身孕的付三妮便主动担任起放哨的职责,为屋里的人放哨站岗。

付三妮坚信丈夫所说的,未来,穷苦人们一定会有一个崭新的生活,而头顶的这片天,也会变得光明而充满希望。然而 ,她却没有想到,这个未来虽然最终到来了,但丈夫却不能陪自己一起去迎接了。

1932年6月,以博古为首的中共中央,推行激进政策,要求北方各地发动革命暴动,建立红色政权。中共直中特委为了贯彻北方会议精神,决定在正定、新乐、行唐、藁城、灵寿五县发动暴动。

博古

崔志尧接到上级组织命令之后,开始积极准备暴动的思想、宣传工作。

然而,因为后来叛徒的出卖,导致五县联合暴动最终失败,随后,国民党反动派随后出动军警疯狂镇压,一时间,行唐县上下被笼罩在浓浓的白色恐怖当中。

为了保存革命实力,上级党委决定,崔志尧等暴动领导人立即秘密转移,迅速离开行唐县。崔志尧接到上级通知的当天晚上,他告诉付三妮,自己将会离开一段时间,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好说。

付三妮忍着泪水,拿出了为丈夫做好的一件蓝布长衫,她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给丈夫扣上,动作很慢,很认真,很留恋。

崔志尧摩挲着妻子孱弱的肩膀,妻子此时已有身孕,正需要人照顾,自己却要离她而去,留下一个大家庭的摊子,让她一个人挑起来。

崔志尧愧疚地对她说:“这个家今后就交给你了,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付三妮点了点头,说:

“我一定等你的。”

两人当时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足足等了六十多年,而崔志尧的这个承诺,最终再也没能兑现。

心如死灰

崔志尧离开不久,付三妮便生下了一个女儿,怀着身孕的付三妮,即便在生产的前一天,还在为家里的老小们的生活,忙碌不停,她每天从清晨干到深夜,如同一个陀螺一般,忙个不停。

为此,她给自己的女儿取了一个名字忙妮儿,虽然家庭的生活压力如同大山一般,压得付三妮喘不过气来,但每每想到,以后丈夫回来,自己和女儿、丈夫一家团聚幸福的时刻,付三妮就感觉,身上又充满了力量。

忙妮儿从小对爹爹的印象,也都是从母亲的话语中得到的,付三妮教孩子说的第一个字就是“爹”,晚上,付三妮都会抱着忙妮儿,给她讲崔志尧以前在家的故事。

每天晚上吃饭,忙妮儿都会多拿一双筷子放在自己的碗边,非常期盼地说:

“等俺爹回来,俺要让他挨着俺吃饭。”

每到过年之时,忙妮儿都会问,“娘,俺爹咋不回来。”这个时候,付三妮总会抱紧女儿,撒着善意的谎言:

“妮儿,别急,今年你爹回不来,明年一定回来,你爹可疼你了,他到时候会给你带很多糖、还有花衣裳呢。”

忙妮儿就在母亲的轻言安慰声中,一年一年地等待着自己那个从未见面的父亲,她为父亲准备了很多小礼物,小泥人、小花朵,然而这些东西,最终却都没能送到父亲的手中。

忙妮儿四岁那年,出麻疹后转为痢疾,开始腹泻不止,当时医疗条件很差,医生看后,摇了摇头,让家人做好思想准备,忙妮儿的三叔跪下求大夫:

“您一定想想办法,俺二哥不在家,二嫂就指望这个女儿,她要有个闪失,俺们家就完了。”

医生最终无奈又开了两个方子,让他碰碰运气,当三叔拿着药,兴冲冲地跑回家,大喊着:

“妮儿、妮儿、药来了......”

却看到,嫂子抱着已经咽气了的忙妮儿,嗓子都哭哑了。付三妮永远也忘不了忙妮儿临终前的话,忙妮儿虚弱地问母亲:

“娘,俺爹咋还不回来看俺。”

付三妮擦了擦眼泪说:

“你爹在路上呢,很快就回来了。”

忙妮闭上了眼,对娘说了最后一句话:

“娘,俺困,爹回来了,记得叫醒俺。”

但付三妮却再也没能叫醒女儿......

苦撑大家庭

忙妮儿走了,付三妮的娘家人劝她,你才二十来岁,趁着年轻,再走一步,找个人家,再生个孩子,老了也好有个依靠。

但付三妮总也忘不了忙妮儿生活过的地方,她呆呆地看着女儿曾经玩耍的地方,有时候能一看一整天,她经常抱着女儿睡过的枕头,闻了又闻,不舍得放下。付三妮舍不得这里,而且她一直觉得,丈夫也应该快回来了。

付家的人不久后,又来叫她离开,他们不想让女儿在这个火坑里熬下去了,然而当付三妮跟着家人,准备硬着心踏出崔家家门之时。

屋里的小姑子哭着跑了出来,“二嫂,二嫂你别走,我离不开你......”

付三妮回过头,崔家上下都在身后看着她,偏瘫的老奶奶拄着拐棍,他们看着付三妮,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敢说。

付三妮突然感到眼睛热了,她想到崔志尧临走前的那句话,这个家就托付给你了

我走了,清爽了,这个家怎么办,孩子没有了,志尧的亲人还在呀,现在扔下他们,以后丈夫回来了,自己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付三妮挣脱了家人的手,毅然地转过身留了下来,崔家老奶奶顿时老泪纵横,她招呼着孩子们:

“都给你二嫂跪下,孩子呀你心善,你不容易。哎,希望志尧早些回来,你们以后再生几个孩子,咱们家也就热闹了。”付三妮就这样等呀,等呀,度过了几十个春秋冬夏。她在后面的日子里,伺候、送走了多病的老奶奶、送走了偏瘫的公爹,后来又帮着张罗了几个小叔子的婚姻,嫁出了小姑子们,她就像一棵老树,输送着自己全部营养和芳华,让崔家最终枝繁叶茂。这些年,很多人都曾劝付三妮,离开崔家吧,别等了。但付三妮总是倔强地说,我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就是不见人,也要见到他的尸骨我才甘心。

付三妮五十四岁那年,崔家小叔子们商议,将老五家的孩子崔大平,过继给了付三妮,虽然大家平时都能照顾她,但总得有个孩子在身边为她尽孝,以后养老送终。

崔大平的妻子是付三妮的亲外甥女,因此夫妻俩对老人非常孝顺,而他们的儿子崔建强也成了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因为父母在外工作,崔建强从小便是奶奶一手带大,祖孙俩的感情非常深。

崔建强

在崔建强的记忆里,奶奶一生就打过自己一次,那是自己五岁那年,奶奶把红色嫁衣拿出来洗完晒晾,自己回家看着好玩,便穿到身上,跟小伙伴们当戏服玩耍。

结果奶奶从屋里看见之后,大吼着冲了出来,照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打的崔建强哇哇大哭,随后,奶奶也心疼地哭了起来。

当晚,奶奶便给崔建强讲了嫁衣的故事,讲了爷爷崔志尧、忙妮儿的故事,那天晚上,崔建强躺在奶奶的怀里,对奶奶说:

“奶,你放心,我长大了,一定帮你找回爷爷。” 然而,谁能想到,崔建强还没来得及帮奶奶找到爷爷,奶奶就出事了。一场大火,最终成为了最深沉的遗憾。

穿着嫁衣下葬

为了帮助付三妮了却毕生心愿,崔家上下经过商量,找来一块新砖磨光滑,在上面刻上了“崔志尧之灵位”,然后用红布包着放进了骨灰盒内。

崔建强的母亲捧着骨灰盒,拿到了付三妮面前,安慰她道:

“三姨,我姨夫早就过世了,大家怕你伤心,所以一直也没敢跟你说,这是俺姨夫的骨灰。到那边,你就能和俺姨夫、忙妮儿一家团聚了。”

蓝包袱里装着付三妮的嫁衣

付三妮听了,干涸的眼眶里突然涌出了清泪,她将目光转向了炕边的蓝色包袱,手指头动了动,一旁的崔建强看到此景,突然想起来,当初奶奶曾经给自己说过:

“我百年之后不穿寿衣,你们把我的嫁衣和头饰穿戴上,你爷爷走时候,我才18岁,他心里还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几十年没见面,穿上寿衣到了那边怕他不认得我。”

崔建强把奶奶的心愿说了出来,随后崔家女眷们取出了蓝包袱里的嫁衣、红绒花,将嫁衣穿到了付三妮的身上,并给她梳了头,带上了红花。

崔建强母亲给付三妮说:

“姨,都穿戴好了哩,可好看。” 付三妮听罢,将头慢慢转向了枕边的骨灰盒,使劲睁了睁眼,长吐了一口气,又流下了两行清泪,最终撒手离去了。

寻亲之路

送走了奶奶,崔建强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一想到自己最亲爱的奶奶,等了爷爷六十四年,最终陪伴她的却是一块冰冷的砖头,崔建强的心就像针扎一样刺痛。

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爷爷,不管他在哪里,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给奶奶,也给崔家人一个交代。

谁成想,这一找,就找了十几年。

在其后的日子里,崔建强不停地追寻着,却始终没有找到与爷爷相关的明确线索。2010年春,在行唐县党史办的一份资料里,崔建强找到了爷爷在1938年,曾给介绍其入党的苏一夫写过的一封信,信封留的地址是:江西高安

第二年四月,崔建强便抱着奶奶的遗像,踏上了前往江西高安的寻亲之旅,因为高安当地从1980年才开始整理党史,所以之前的资料非常匮乏,这让崔建强寻亲困难重重。

崔建强在当地寻访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到关于爷爷的任何消息。一天他在街上,跟当地老人们闲聊,老人们无意间提到了,当年抗战时期,这里曾有很多私立学校,不少共产党就以教书为名,从事地下抗战工作。

团山惨案幸存者闵信贤领着众人参观遗址

同时,1939年,这里还发生过一起“团山寺大惨案”,当年六百多逃到寺院的同胞,遭到了日寇的屠杀,事后很多无名尸身被当地民众掩埋。

这个信息让崔建强如获至宝,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仿佛抓到了一丝可能,爷爷应该就在那里。

团山惨案遇难同胞纪念塔

崔建强立即赶往到“团山寺惨案”遗址,在遇难同胞纪念塔前,他诚挚地祭拜着,他在心里默默地问:

“爷爷,你在这儿吗?” 当地人得知崔建强千里迢迢赶来寻亲,便带他来到了当地两位年事已高的长者家中,这两人是当年团山寺惨案的幸存者——93岁的邓芒英和83岁的闵翠娥。

在与两人的交谈中,崔建强发现了两人口中,都提到的一名教师——崔先生

当年这位崔先生在附近一所学校教书(实际从事地下工作),惨案发生之时,他和几人将数百名群众迅速转移到寺院避难,结果闻讯而来的日寇将寺院包围得水泄不通,并在寺院外面堆起木柴,准备烧死里面的百姓。

连环画《团山怒火》讲的就是这段惨案

危机时刻,崔先生挺身而出,踹开庙门,指挥百姓向外突围,自己赤手空拳,与冲来的敌人英勇搏斗,结果被敌人当场刺杀,壮烈牺牲。

当时的闵翠娥因为躺在父亲尸体之下,没有被机枪射中,躲过了一劫,因此也目睹了崔先生英勇牺牲的一幕。

崔建强问两人,这个崔先生有什么特征吗?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的眼睛一个大一个小。”

而这个特征,正是崔建强爷爷崔志尧的特征,当时因为这个特征,家里人还经常叫他“大半儿”。听到这里,崔建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大声说道:

“我找到了,他就是我的爷爷崔志尧。”

当年,惨案发生之后,当地民众将遇难群众尸身进行了掩埋,死里逃生的闵翠娥和母亲一起,安葬了父亲和崔先生的遗体,并在坟头做了标记,希望有朝一日,崔先生的家人能够过来寻他回去,这么多年,闵家年年给崔先生上坟,却始终没能等到他的家人前来寻找。

第二天,崔建强抱着奶奶的遗像,来到了爷爷的坟前,他在坟前嚎啕大哭:

“爷爷呀,爷爷,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和奶奶从老家来接你回家,你们终于团聚了。”

随后崔建强挖出了爷爷的遗骨,将其包在奶奶的蓝包袱里,放入了骨灰盒内,最终带回了家。

崔建强父亲和崔建强迎回爷爷崔志尧的遗骨

临行前,闵翠娥老人小心翼翼地从坟头捧了一捧土,交给了崔建强。

“你爷爷在这里这么多年,别回去水土不服。回去安葬你爷爷,放一些进去吧。”

下葬当天,乡亲们在看崔志尧的生平展览

2011年6月,崔志尧的遗骨回到了阔别78年的故乡,与一直等待着他的妻子付三妮合葬在了一起。这对有情人,在分别了七十余年之后,最终重逢在了一起。

当时有一位江西网友,听闻崔志尧和付三妮的感人事迹之后,曾在网上借用苏轼的词作,悼念这位飘零在江西数十年的英烈以及苦等他多年的妻子付三妮:

夫妻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到年年断肠处,明月夜,嫁衣裳。

在那个山河破碎的年代,不少人用生命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而在这首赞歌的背后,其实还包括着这些人的妻子、儿女、父母、亲朋的大爱奉献,他们同样也是这曲赞歌里面,最令人感动的质朴原色。

谨以此文献给为抗战捐躯的崔志尧烈士和在英烈背后默默付出一生的付三妮,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祖国的荣光,离不开当年为国牺牲的英烈先辈们、以及那些英烈背后默默支持他们的亲人们。致敬先烈,砥砺前行!

你知道哪些民间鬼故事?

你知道哪些民间鬼故事?

本来这个话题,我感到挺害怕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故事应该讲出来给大家听听。有点神奇,有点悬念,也有点因果报应!

那时,我才9岁,随父母刚刚搬到内蒙古的一座小城。家离城里还得骑车走1个多小时,很偏僻的地方,父母是支边的工人。那里有一个火电厂。那时候,赶工期,大干一百天,创安全生产日什么的,父母经常加班晚回家。

父母回家时,我们基本都睡着了。隐隐约约地就听母亲说,“老刘啊,你说我怎么一从水塔那里走就感觉阴风习习的啊,还总能听到小孩的哭声……”父亲就说别胡扯,水塔还能没声音啊,你听错了!母亲又说,不是她一人有这样的感觉,那些女同事都说听到,都害怕从那里过……

?

后来,这事越传越邪,那些女工人都不敢从那里走,要么找男同事陪着走,要么绕道走。

你能想象,半夜三更,呼呼呼,呜呜呜……“妈妈,妈妈,我要回家……”艾玛,想想都害怕,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恐怖?

后来,更离奇的事,有人发现张某某居然有天举着香,嘴里念念有词,拜天拜地的围着水塔转着。有人还逗他,驱鬼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这一问不要紧,他慌了神,撒腿就跑……什么情况?what?

?

有一天,真相大白,有个工人去做检修,发现疑似人骨的东西,赶紧报了警!

警察来了,做调查,又取证,做人口失踪信息比证,最后锁定为某个嘎查的一个11岁的小女孩,她来这里走亲戚,就没有回去过,报案了无踪可寻,直到今日。

警察排查先从现场的工人走起,就发现了张某的异常举动,就把他控制起来。结果,真发现他是凶手。

当年,他醉酒后兽性大发就见到了小女孩,于是诱骗到一边进行了猥亵,又怕女孩告发自己,就把她捂死了,并趁自己夜班时间把尸体进行捆绑丢在了水塔里。

这个案件告破,大人们长舒一口气,也都在替小女孩感到悲哀和痛惜,然后就叮嘱我们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不要自己一人出去玩!

现在想来,这是小女孩的冤魂在为自己申冤,她在呜咽,在哀嚎,她为何有如此悲惨的命运!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最终,那个张某背叛死刑,执行了枪决,我们都看到他绑在车上去打靶场!

讲完这个故事,我感觉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过了好几十年了,还是害怕得很。家里有女孩的,要看护好噢??????

叫魂儿(民间故事)

临近年关,风沙似乎更大了。沙尘太烦人,觉得眼里有东西也不敢揉,越揉越看不清楚。下场雪就好啦,沙尘起不来,风就清了,气就活了。可是本地一周天气预报里说,没有雪,连乌云也没有。整个冬天没下一场雪,这个冬天似乎白过了。我老家所在的这个村子叫葫芦嘴,地处漳河中游北岸北大堤北边。漳河有三四里地那么宽,真正的河身(当地人称流水经过的河床为河身)只有几十米宽,其余的全是沙丘,沙丘表层留有风的痕迹,仿佛水面的波纹,跟凿刀刻过似的。村子北边、东边、西边都是庄稼地,大约两千米外是漳河故道,皆老河滩,老河滩比新河滩要宽阔一倍多。老河滩里到处都是沙丘,经常有拖挂车或单斗拖拉机来老河滩拉沙,掘土机日夜轰鸣,沙土不见少,却越拉越多。

我对葫芦嘴最深的印象就是肆虐的风沙,铺天盖地,满眼迷蒙,整个世界仿佛被风沙占领了。只要有风,沙尘就横飞,弥漫得到处都是,所以这里的人把风沙当成了风的代名词,人们不说风天,而是说风沙天,这大风沙天的,出门要小心哟,别跌着碰着磕着!仿佛风沙给人蒙上了眼罩。我们这些被新老河套围困的人,没少沾光吃沙子。大风起处,人人土得掉渣,就别笑话他人啦,彼此彼此嘛。有时也怪,南来北往的风并不大,一进周围的河滩就大了,还老爱打旋儿,旋成一个又一个陀螺般的黄色柱子,村里人说,那是小鬼在推磨。我不信这个,宁可把此种现象归结为缺少植被,放任自流,无遮无拦的缘故。那些鬼里鬼气的柱子,应该是狂风激动过头的表现。

小时候,听娘讲过不少故事,某些故事从这耳朵飘进来,不一会儿就从那耳朵溜走了,但那则与银元有关的故事却生根在心里,时不时地吐芽,抽枝,蹿高,直想开花结果。

娘说临近解放那年夏天,有一位骑枣红大马的络腮汉子老在南河滩转悠来转悠去,像是在找东西。起先没人注意,那不都在忙割麦吗?十几天过去,场打清了,那位络腮汉子还在转悠,掂张小铁锨,这儿挖挖那儿插插。这撩拨起了好多人的兴致,都拿铁筢、抓钩、铁锨在南河滩里忙乱起来。络腮汉子见势不妙,干脆扬言说前不久有天夜里怕被仇家追上,把半布袋银元埋在了一蓬紫穗槐旁边,隔几天来找,所有紫穗槐蓬旁边都挖插过,硬是不见影儿,三老四少各位爷叔大哥兄弟们尽管放手找,找不到作罢,谁帮忙找到了,咱甘愿拿出一半作为酬谢。两天后,没人来河滩瞎忙活了,络腮汉子也悻悻然离去,再没露面,因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方圆三四里地的河滩里,所有紫穗槐蓬旁边都被反反复复挖插刨挠过了。

“那些银元呢,不会长翅膀飞了吧?”我爱打破砂锅问到底儿。

娘拒绝回答,脸上却漾着微笑,深邃而又神秘。

娘转而给我和弟弟扯起了姥爷。姥爷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扎彩匠,有一手绑、插、扎的漂亮活儿,画技也拿得起放得下。姥爷不仅在丧事上绑扎纸人、纸马、四合院、金斗银山等等,春节时也插灯笼,所以每年一入冬就开始忙活,饭棚、草屋、正房客厅等处,摞满了喜气洋洋周周正正大小不等五颜六色的灯笼,光靠批发也能赚些钱,维持全家温饱一点问题也没有,后来还买了几亩地。姥爷一贯省吃俭用,成月也不割一斤肉;非逢年过节,不让蒸一锅白面馒头;衣服老是这补丁摞着那补丁。就这,解放初还被划了个富裕中农成分。姥爷骂骂咧咧,在家“窝里炸”起码三天。正当举家人担心他会发癫痫病时,姥爷反倒安慰起了姥姥。

姥爷说:“昧妮儿他娘,甭想不开,有这座老宅子在,日子就有得过。”

姥爷四十岁上才有了儿子,取名昧妮儿,是怕男孩儿不好成活,而女孩儿的命是柔韧而绵长的,所以在舅舅的名字里塞进了些女性的味道。

有一天,我脑子里突然亮了一下,娘一再扯到风沙的威猛、肆无忌惮,姥爷经常去南河滩乃至对紫穗槐蓬的熟悉,这意味着什么呢?

在我十六岁那年,学校放秋假期间,老去南河滩给生产队的牲口割草。有一回发现蒲草窝里有只狐狸皮野西瓜,就快熟了,为防被别人薅走,我挖坑把野西瓜用沙土埋住了。隔两天再来,西瓜秧和那片蒲草窝全不见了,那里长出个沙丘,好在沙丘只有膝盖高,挖刨不一会儿,西瓜就露脸了。那时,我爹当着队长,有一年春三月他心血来潮,安排十几名社员去南河滩点种高粱,高粱耐旱也抗涝。我爹说:“就这五十来斤籽种,拣有草的地儿挖窑儿扔埋就是,能长草就能长高粱,成几棵算几棵。”一伙人点种一上午,下午再去,全傻眼了,剩余的籽种不见了。十多天后,某个沙窝里拱出一大蓬高粱芽,籽种失窃案才算告破。

生产队解散后,好多人见缝插针,在南河滩开荒种起了庄稼。我家全体动手,挖紫穗槐蓬,刨蒲草根、茅草根、抓地草根,开出两亩地,种上了花生,不料临到收获时,只剩三分之一,其余的被齐腰高的沙丘给埋了。

凡此种种,引我顺藤蔓想摸出个圆的或扁的,或大的或小的,或西瓜或甜瓜或冬瓜或南瓜来。

姥爷插圆灯笼时为降低成本,常用紫穗槐条替代竹篾子。紫穗槐没有主干,只长乱哄哄一蓬,至米把高,结出紫穗就蔫头耷脑,好像老朽了。络腮汉子二番来南河滩之前那段时间,没准儿刮过风,刮过一场迷眼大风,沙丘学驴打滚,把紫穗槐蓬连同那半布袋银元一并隐藏了起来。姥爷经常去南河滩割紫穗槐条,自然懂得这挪那不挪,清楚哪蓬紫穗槐原本存在,突然没了,它依然存在着,只不过由明处转移到了暗处。

白驹过隙,时间一晃就到了今年。

正月十六是闺女走娘家的日子,吃罢中午饭,姥爷对五个闺女和五个女婿说:“别忙走,这不,老婆儿,咳!你们的娘活不久了,家里有点私财,得当着她的面给大家分了。”

这么大一堆亮灿灿的东西突然摆在面前,令在场者甚感刺眼,缺乏心理准备。每个闺女八块银元,按农村里的说法,也叫银锞子,其余四十多个给了舅舅。舅舅兑换成现钱后,翻盖了北屋。娘对姥爷的拥有银元,一开始就知根知梢,因为这运动接着那运动,秘密便被长久封存起来,也许怕生锈发霉,娘才把银元的不翼而飞和姥爷扎彩的故事翻来覆去不知讲过多少遍。直到分掉那堆银元,娘才放心大胆地揭出谜底。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秋夜,姥爷叫她拿张铁锨,姥爷也拿了张铁锨,神不知鬼不觉去到南河滩,把那半布袋银元起了回来。

都没料到,妗子会找后账。妗子的找后账并不明说,只说自己光顾跑堤坡放那群山羊了,不能照时照晌给老人做饭,老汉儿对五个闺女那么亲,不如轮流去她们家住吧。

新屋落成后,舅舅又去了市里,他在一家木器厂打工,很少回来。姥爷是个认死理的人,始终不承认自己做错过什么事,比如这些银锞子,设若继续埋在地下,你昧妮儿两口子能一步登天,住上比地主老财家都结实宽敞的玻璃窗房子?还地板砖、壁砖、马赛克、仿瓷涂料等,变着法儿拿票子里里外外胡粘乱贴?

舅舅是老幺,上面有五个姐姐,分别取名大花、二花、三花、四花,我娘排行五,叫领弟,可见姥爷姥姥当初盼儿子心切之情状。姥爷顽固不化地认为:“闺女咋了?闺女对爹娘老子那是连着筋的亲,半点虚假都不带的,给她们几个理所应当。”

姥爷压根儿不知道舅舅和妗子想些什么,也没法知道,自打姥姥清明节前去世,姥爷就没有机会和舅舅、妗子吃一个锅里的饭了。他在这个闺女家住一段时间,再去另一个闺女家住一段时间,能住多长时间,取决于有没有闺女拉排子车接他。

娘不止一次说过要把那几块银锞子还给舅舅,并直言不讳地责怪我姥爷犯忌了。

娘说:“爹,你真是老糊涂了,找不到北,摸不着定盘星了,偷着给闺女一点就给了,惹不起风波,当着儿子儿媳妇的面给闺女东西,实在欠妥当,昧妮儿又一向耳根子软,没个主见。”

姥爷不信那个邪,他说:“那么多银锞子扔出去,我倒弄出不是来啦?”

娘说:“你说呢?”

我爹插话道:“就眼下这情况儿,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因为分银锞子起意见了。全给昧妮儿多好,哪个闺女也不会嚼舌头说三道四。非要人人有份,这不是一口黑锅扣五个闺女头上,都财迷转向了吗?”

姥爷住我家快半年了,新近养成个习惯,每天早饭后都要去外面晒太阳。临街的小卖部窗外横着些烂木头,几位白胡子老汉儿老在那儿扎堆。太阳跃过树梢,不再红脖子涨脸了,转而灿烂成了金饼,晃得姥爷他们眯缝着眼直打瞌睡。

姥爷没睡,他塌陷的嘴唇张张合合,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人对话。

“唉!怎么说呢,老了老了,老成一根朽木了,搁哪儿都碍事。”姥爷说罢这句话,有点凝咽,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只言片字,他眼睛里那些东西没准儿会夺眶而出。

方才我去小卖部买佐料,出来后,见姥爷目光散乱,神情颇为恍惚不安,便闪回小卖部门口留意了一会儿。姥爷时不时地朝东瞥一下,怕被别人窥破心事一样,倏地将视线收拢回来,敷衍一句两句没头没尾的话,仿佛在掩饰什么。姥爷已过八十六岁生日,瘦得像根麻秆,走路时双手死死抓着枣木拐杖,好像那是唯一的依赖。走着走着,突然不由自主地左摇右晃起来,直想往墙壁和树木上撞。不会撞到人,墙和树不会动,人会动,一个个躲着他走,怕撞出麻烦来。空气到底被撞乱了。姥爷停下,嗓子里咝咝作响,像有什么堵在里面,影响呼气吸气一样,突然爆出一个生硬的干嗝儿,冷不丁把身边的东西吓一跳。

姥爷是在五年前的一个黄昏突然服老的,也可以说是被那头黄犍牛抵老的。姥爷说:“还好,看在我起早搭黑伺候它吃喝的分儿上,给我留了点情面,没舍得下蹄子往我腰眼儿上踩。”

这几天村里忙极了,家家户户都在蒸炸烹炖,但见炊烟袅袅婷婷,裹挟着扑鼻的油香味,弥漫,四处飘飞。再过两天就又是除夕了,到时各家仿佛约好了一样,一律偃旗息鼓,开始吃现成的了。过年除那些孩子们欢蹦乱跳外,最感荣耀的应该是长辈,尤其像姥爷这样的高寿老人。往往是,大年初一,天还黑洞洞的,一些老头老太太就起床了,在祖先牌位前点烛焚香,冲门屋地上铺领草席,搭好了迎接晚辈们前来拜年的架势。

分家后这几年,我和弟弟两家的蒸炸烹炖活儿,都是凑在爹娘住的老院过道棚下那口烧柴大锅完成的,烧柴上热快。我爹一手攥湿面,一手拿个薄薄的骨刮子,正忙着往油锅里下丸子,嘴里还在不停地说话:“昧妮儿咋还不来?早几天就该叫老汉儿回家过年了。”

我爹口中的老汉儿就是我姥爷,这是背后的叫法,当着姥爷的面,他可是口口声声爹长爹短的,叫得蛮甜的。

娘说:“他爹,要不傍黑我去东头看看?”

我们葫芦嘴是个大村,东西三里长,解放后分成了三个大队:东葫芦嘴、西葫芦嘴、中葫芦嘴。舅舅家在东葫芦嘴,我们习惯称东葫芦嘴为东头。

爹说:“去看看呗,都年根儿了,昧妮儿要想让老汉儿在这儿过年明说,咱会好好待承的。不过,真要那样的话,他可就要落不是了。”我爹话音未及落地,就见一股旋风越墙进了院子。娘着了急,顾不得跑屋里拿盖单,从蒲墩上跃起,扑向案板,弓身用胸脯把大半盆炸好的胡萝卜丝丸子、小酥肉和豆腐片罩住。我丢下笊篱,顺手抓过锅盖,油锅被扣个严严实实。

爹不明就里,嚷嚷道:“盖锅干吗?就剩这一把面了!”

呜……

旋风旋过,爹咂巴了两下嘴,嘎嘣脆响,肯定有沙子被嚼碎了。爹走近猪圈,拨拉掉手里那把沾满沙子的面团,漱了口,颐指气使地对我说:“哎 ,书汀,去街里把老汉儿叫回来,喝紫菜蛋花儿丸子汤。”

风堵着街门吹,一些琐细的穰草从柴禾垛顶溜下来,夹进孩童中间,在胡同里追逐、嬉戏起来。

“啪!”一个圆木盖从北邻靳根儿家平房顶刮下来。我知道这个圆木盖是他家盖酱缸用的,酱缸没了盖,就会进沙,沙酱是不能食用的。我敲他家的门,没人应声,八成去南寨串亲了。春节前,夫妻去给媳妇父母送油炸品是我们这片村子里的习惯。我铆足劲儿把圆木盖扔上了他家房顶。

我到了小卖部。小卖部窗外只有王戊歧一个人,灰暗的老脸,搭出一副旁若无人的倔相来。

“戊爷,我姥爷呢?”我问。

戊爷闷声不响。再问一遍,那话像落在了冰层上,溅不起一丝波纹。我掏出一支吉庆烟递过去,打火点着。一股烟雾从戊爷鼻孔喷出来,他的面颊更阴郁了,却不回答我的问话,八成方才走了神儿,没听见。endprint

我放大声再问一遍。戊爷哆嗦一下,那支烟也哆嗦一下,从指缝漏掉了。他低头去捡。戊爷更哆嗦了,那支烟的过滤嘴被捏扁了,才没有再次脱手。戊爷结结巴巴地说:“你姥爷他回、回家了,半晌就走、走了。”

“回家,回哪个家?”

“回你家呗,还能回哪个家?你舅不来叫、叫他,他好意思回、回东头?”

我的思绪还在戊爷身上。他有四个儿子,都在建筑队干活,大儿子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工头,咋就不能为老人买个棉大衣穿呢?

我姥爷有个羊皮大衣,是我爹入冬那会儿在称勾集旧衣市场花一百二十元钱淘到的。我爹说当时他手里只有一百块,卖衣服的说低于一百五十块钱不卖,口紧得很。我爹转一圈回来,又去和那卖羊皮大衣的磨牙斗嘴。我爹说:“你看,我把给自己买的一件棉坎肩退掉,才凑一百二十。老人真该穿件羊皮大衣了,今儿你卖就卖,不卖也得卖。”那人说:“为啥?见过欺行的,还没见过霸市的,我就不卖,你能怎么样?”我爹说:“你是胡周村的李伍对不?家住村西头对不?我能把你家院墙外那几棵毛白杨卖个好价钱,你信不?”那人这才认出我爹是木柴经纪人,顿时哈哈哈哈大笑,笑毕,说:“看在你对老人一片孝心的分儿上,一百二给你了。赔几个换份人情,值。”我爹说:“老人是我儿子姥爷。”那人说:“你对亲爹娘老子更不会孬。”

还没走到老院门口,我就被一辆白色面包车截住了。面包车鸣笛三声,算是对我打招呼问了句好。随之“嘎”一声停下,这意味着有事要谈。身着棕色呢子大衣的王大胖打开驾驶门下来,递给我一脸微笑的同时,扔给我一支玉溪烟。王大胖说:“我刚从县医院回来,儿媳妇争气,生了个带把儿的,我想请你这个大作家给起个名字。”

“恭喜你!仁义礼智信,你想取哪方面的名字?”

“我想……财、金钱,这方面的。”

“好的,我查查字典词典。”

“抽空去我家吹瓶酒呗。”

“好的。不过……”我欲言又止。

王大胖说:“有话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办好。”

“这事很简单,你肯定能办好。”这话我说得干脆利落。

娘见只有我一个人进门,不由得怔了一下:“你姥爷准又跑南河滩晒太阳了,数落几回,没人搀扶别乱跑,别乱跑,硬是不听,老爬高翻堤去下坡地,嫌风还不够冲啊。”

我禁不住发笑。娘问我笑啥,有啥好笑的?我说:“我笑你说姥爷乱跑,姥爷要能跑几步的话,就该烧高香喽。”

我翻过大堤往南可见村庄般大小一片白沙地,姥爷枯槁的身影已经接近坝头,像一根会走的麻秆,还在蠕动。空气里似乎有无数钢针,扎得面孔生疼,指头肚麻木,我冷得浑身直打哆嗦,便快跑几步,拦在姥爷身前。

姥爷肯定也冷得够呛,他把僵硬如鸡爪的手缩进袖筒,呼出白花花的哈气,那绺山羊胡子一撅一翘地说:“你甭管,我好不容易挪到这儿。”

我说:“你不回家,挪这儿干吗?去晒太阳?”

姥爷说:“不差,晒太阳,河滩里的太阳暖和,不信你去沙窝里试试。”

我没说我试过,也没说那是在夏秋风暖日丽时节,只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心说姥爷太可怜了,所谓苦瓜种在黄连地上,大概指的就是姥爷这类有家难归的人。有个想法呼地冒出来,吓出我一身冷汗。假如姥爷欲绝尘而去,趁狂风大作龟缩在沙窝里,用不了半天工夫,就会被沙尘掩埋住,倒省了请人掘墓坑堆坟头了。

朔风打着响哨,吹出我两眼泪水。我边哆嗦边说:“姥爷你、你、你走路太慢了,不如我、我、我背你回去吧?”

“爱背你就背,反正我还会挪出来的。”

果不其然,吃罢中午饭,我爹去小卖部买鞭炮,回家路上一仰头,见老汉儿又要登高翻堤,不由大吃一惊。我爹三步并作两步追到跟前,往回圈姥爷,嘴里止不住地埋怨:“这大冷的天儿,去南河滩晒哪门子太阳,不要命了?”

姥爷吹胡子瞪眼:“多管。我没人身自由了还是咋的?”

午饭后,娘让我去找文慧娘,求她剪窗花。文慧娘的剪纸手艺在这一带村子里是出了名的,什么鸳鸯戏水、喜鹊登枝、狮子滚绣球、二龙戏珠、老寿星捧蜜桃等等,剪得玲珑剔透,活灵活现。一张薄薄的纸片,变化万千,让人无不啧啧称奇。她还爱唱小曲儿,自编自唱,倒也活色生香。文慧娘家院里屋里都是人,都大眼瞪小眼,寡言少语,肃静得像在过大堂。原来,吃中午饭时文慧娘不见女儿文慧和女婿笙两口子过来送油炸品,一气之下喝了敌敌畏,刚被洗了胃,这会儿正打点滴呢。我进到东屋,见文慧娘躺在里间土炕上,头被双层枕头垫高着,面色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草纸。文慧娘年轻时算得上村里第一美人,他的丈夫是下窑工人,结婚后十多年没开怀,就抱养了姨表姐三个月大的女儿文慧。文慧十八岁那年,看上了本村一位叫笙的小伙子。笙长相一流的帅气,木匠瓦匠活都精通,他的能说会道在村里也是拔尖的。文慧娘因为“文革”运动中与笙的父亲有隔阂,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文慧为情所迷,瞒着娘就和笙领了结婚证,前年冬出嫁那天是从亲娘家上的车。两年多来,文慧没回来看过娘,文慧娘绝望透顶,喝了敌敌畏,幸亏被老实巴交的丈夫及时发现。

文慧娘有气无力地说:“书汀,你坐。”

坐哪儿啊?那么多人站着,我只好也站着。我这人心直口快,担心抢救不当出意外,就说:“不如这就去县医院看看,那里医疗条件好,医生也见多识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文慧娘摇了摇头,说:“我喝得不多,就三口。”

“你当那是白酒啊,一口就超了!”我不客气地说。

村医荣根平说:“要不,去县城一趟?”

文慧公公看一眼文慧,又看一眼笙,见他俩不吱声,自己也没吭声。文慧爹也没吭声,他在换煤球,似乎所有的交谈与他无丝毫相关。

我走了。没走多远,就见一股大旋风盘旋而来。我一溜小跑钻进一条小胡同,总算躲过一劫。

夜里,娘带着油炸品去了东头,给舅舅妗子说些啥无从知道,只见她一回家就长吁短叹,当着姥爷的面立马换上另一副面孔,笑逐颜开起来。其实那笑比哭还难看。

娘低声下气地劝说姥爷:“爹,安生在这儿过年得了,不缺吃不缺喝的。”

姥爷摆摆手:“啥也甭说了,在这儿过年就在这儿过年,爹听你的就是了。领弟哟,爹没能耐了。”姥爷面朝墙壁躺下,他的表情一定很复杂。

次日早饭后,贴罢对联,我奉娘的指令搀扶姥爷去小卖部门前晒太阳。尚未走出胡同,瞥见大街里有人跑来跑去,间或夹杂着几句大呼小叫,像是谁家出了什么凶事。姥爷哆嗦一下,住脚不走了。“回,咱回。”姥爷说,“王戊歧走了,一准是他走了,他说好这几天要上路的。唉,说走就走了!我答应送他几样纸色,这就回家扎去。”

我半信半疑,跑街里一问,还真是那么回事。竟有人死前给别人下通知。姥爷板着沟壑纵横的脸,那绺山羊胡子一撅一翘,神情甚是古怪,等他戴上夹鼻老花镜,倒平添几分儒雅气,蛮像一位私塾先生。他每逢过年都要糊扎东西。

姥爷手法娴熟,又有我打下手,进度可谓飞快。每扎好糊妥画毕一件,姥爷总要以一句话做结。

“戊弟,有你的窝啦!”

“有听的啦!”

“有看的啦!”

“有骑的啦!”

“有人日夜守着陪你说话啦!”

姥爷把四合院、收音机、电视机、高头大马、童男童女制造完毕仍不罢手,又要绑扎风筝,说是给聪聪(我儿子)的,还说多弄几个,省得以后每年都要买了。

“到时现弄。”我说。

“现弄?我这把老骨头指不定那会儿沤成灰了。”

我打不成下手了。我在发呆,脑子乱成了瓢勺里的糨糊。年关黑着脸,伸一个小拇指就把戊爷勾走了。我姥爷,还有文慧娘等老迈者,不定哪会儿就会消失,如烟飘散……

姥爷让我把几样纸色送到戊爷家,我没有亲自去送,一为风太大,得跑好几趟;二为我不愿去王家,没有理由,反正不愿去。我指使九岁的儿子聪聪去王家叫人来拿。很快就有几位戊爷的孙子孙女、侄子侄女过来了。有个小伙掏出一百块钱给我,我说不要钱,他说掌事的说啦,白事不能白用人家的东西。我想想也是,规矩破坏不得,就收了一百块钱。

舅舅从市里回来十多天了,直到今天中午,才来到西葫芦嘴,但没进我家。王戊歧的大儿子就是王大胖,我舅舅和他是拜把子朋友,应该能过来当半天孝子。村里举凡上年纪的人死了,称为老丧,也叫喜丧,按陈年旧规矩要停丧五至七天。王戊歧例外,当天就封棺下葬,因为骑着年,这年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不能隔载。丧事上异常冷清,用“空前绝后”一词形容也许更为贴切。许多人被拉拽来了,一转眼纷纷开溜,说是闻不惯那股腥气味。

听到有人在街门外喊我的名字时,我赶紧往厕所钻,少不更事的儿子对来人说:“俺爸说他不在家。”我怕跟王家弟兄接触多了,连带遭人唾骂。

抬棺的人是从外村雇来的,既雇就得出工钱,每人一百,临走还得奉送每人一挂千头鞭炮,说是为了除晦气。这几年搞丧葬改革,镇政府和村里均设有丧葬委员会,专门监督尸体的火化,说白了就是必须见到骨灰匣子,之后埋殡与否,无人干涉。戊爷特殊,省略了去火葬场那道程序。傍明时,他在冰窖一样的过道旁小屋里拢一大堆劈柴,把自己火化了。

据说,戊爷得了噎食病(胃癌),四个儿子受四妯娌挑唆,比拼着往一旁撤,躲得远远的,硬是没人出钱为他抓药请医生。甚至蜂窝炉坏了,也没人修理或者买个新的。修好或者买个新蜂窝炉,连带着还要买煤球,谁也不想抢这个风头。

戊爷经常去帮买树的人刨树,好收拾些树枝,用排子车拉回来,剁成段,以备冬天取暖用。柴垛里有他日积月累捡回的棉花棵、豆秸、辣椒秧、花生秧、红薯秧、玉米秸秆,还有麦秸,麦秸好引火。戊爷总是在小屋当地拢一堆火,等屋里暖和了才上炕睡觉。这次那堆火特别大,把所有的劈柴全用上了,他没上炕,直接睡进了火堆里,尸骨无存。

舅舅在王家喝罢酒已是下半夜了,也就是说,已经到了大年初一凌晨。舅舅是和王大胖一块儿来的,俩人醉了一对儿,将我家院门擂得山响。我在西院听到动静后,急忙起床,趿拉着棉拖鞋过来,想弄清究竟发生了啥事。只见舅舅不由分说,把姥爷连人带被窝枕头棉袄棉裤鞋袜等,一古脑儿卷了起来,搁在排子车上,拉了就走,像在抢劫什么。再晚两三个时辰,拜年的人就该上门了,姥爷离开得还算及时了。

王大胖没走,二番进屋,跪当地上就嘭嘭嘭磕响头,给我爹娘磕了又转过来给我磕,也是嘭嘭嘭的,额头血红,地上顿时多了几块铜钱大的黑斑。他给兄嫂(我爹我娘)磕头无可厚非,可给我这个侄子辈儿的磕头就有些乱套,不成章法了。

我爹说:“大胖,你醉蒙头了吧?书汀可是小辈人,你这不是折他阳寿吗?”

我娘说:“就是,你该不是被戊叔的死气糊涂了吧?”

“我清楚着呐!呜呜!我该死!呜呜呜!我真他娘的该死!呜呜呜呜!要是听书汀侄子的话,我爹就不会死这么恶!呜呜呜呜呜……”王大胖嘶哑着喉咙连哭带说,像一个碎嘴子的娘们儿。

我爹我娘都愣了。

我明白,王大胖没把我交代他的话当回事。昨天中午那会儿,我让他给戊爷好赖弄件棉大衣穿,王大胖满口答应,说有有有,他有一个军大衣,几年前就压柜底了。如果昨天入夜时王大胖把军大衣送给戊爷,戊爷绝对不会自焚。可惜,王大胖下午三点多开车去东葫芦嘴打麻将了,半夜才回来,见老院烈焰冲天,他跳下车飞奔过去,却追不上老爹走的速度……

回西院后,我睡意全无。

正月初二早晨,文慧娘死了,死在120急救车拉她去县医院的途中。村医就那么点本事,灌肥皂水洗胃,之后一瓶接一瓶打点滴,别无他法。一场火并未扑灭,它还在烧,在人眼看不见的肠胃里,腾燃起熊熊烈焰,直至这可怜的生命灰飞烟灭。

初七,我去机关上班,骑摩托车刚行驶到离家二十多里的县城南关,就被电话追上了。电话是舅舅打来的,他勒令我立马骑摩托车回去找姥爷。舅舅说:“我把东、中葫芦嘴前后街的胡同转遍,也问过不少在街旁墙根儿晒太阳的老人,都说没见你姥爷,你家也去过,剩下要找的地儿就是你那四个姨家了。”

姥爷会去哪儿呢?我琢磨了一路。

舅舅正倚着东葫芦嘴村东的木桥栏杆抽烟,眉毛和眼睛皱成了一堆。

舅舅说:“你姥爷没回来吃中午饭……”

我苦笑一下道:“他要回来你就不用找了。”转念一想,这不是废话吗?

我把摩托车重新踩着火,一溜烟奔到堤顶。放眼远眺,南河滩一派空旷,无人走动,只有茫茫沙丘,在晒太阳。

柳丝突然摆动起来,幅度很大,我怀疑风是被柳丝摆大的,大到了癫狂的程度。“姥爷!……”我大声喊。但我把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像叫魂儿?

舅舅十二分不情愿地坐在后面,高声问:“跑这儿做啥,看风景哟?赶紧去你大姨家吧!”

黄天黄地,四野混沌。我没顾上搭腔,因为眯进眼里一粒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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